Thursday, August 12, 2010

刘春:忆穷苦岁月的难忘酒宴

  寡酒滋味

  文/ 刘春(媒体人)

  到香港办事,有朋友家宴,我拉上几位老友赴宴。朋友做鲍鱼燕窝批发出身,家宴不免盛情,鱼翅鲍鱼燕窝鲜虾东星斑一一推出,却实在顶肺,满桌剩菜,只好在主人的遗憾中叨扰告辞。及至九龙,我问同行好友,是否有兴趣大排档喝上几杯?大伙儿突然精神大振,都道菜虽名贵,不能抽烟也没怎么喝酒,实在意犹未尽。于是几个人在尖沙嘴大排档坐下,要上几盘家常小菜,一堆啤酒,捋衣挽袖开怀畅饮。酒酣之余,聊到难忘的一些喝酒经历,而这些经历大多发生在清贫岁月,不免感慨。

  我1980年代上大学,同学基本家在农村,生活清贫,全靠助学金,吃饭买书尚且勉强,喝酒吃宴只是奢望。但喝过的几次酒,却历历在目。

  1984年夏,一个周末夜晚,天气酷热,难以入眠。组长建议道:我们翻墙去外面喝酒吧,啤酒钱我包了,小菜你们自付。一宿舍10条汉子应声而起,麻溜溜地跑出宿舍。大学那时位于市中心,宿舍隔墙就是闹市区,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迎风飘过全是肉菜的香味。正在长身体的年纪,学校晚饭开得早,几个小时后早已饥肠辘辘,心里那个馋啊。

  一行人急不可耐地翻墙而出,急吼吼扎进了夜市。城市外号小上海,素以好吃休闲著称,夏天到处大排档,小吃花样极为丰富,炒田螺酱肘子卤鹅掌烧鳝段,个个眼馋。奈何荷包干瘪,最后只能在黑暗处一个炸臭豆腐的小摊坐下。组长买了10斤散装啤酒,装在开水瓶内,各人自掏腰包买上几块油炸臭豆腐下酒。时至今日,我仍然忘不了那时臭豆腐的美味,刚起锅,中心鼓起,通体焦黄,入口酥嫩,佐以自拿的陈醋辣椒酱,味道非常美好。那一夜,在臭豆腐的气味中,我们聊着诗歌,喝了几十斤散装啤酒,也让组长的心脏不停地抽搐。

  八十年代大学,大家喜欢跑到其他学校找老乡看朋友,有时并不认识对方,仅仅因为一个共同认识的朋友或者共同的爱好,也会找上门去。有一年寒假,我准备考研没回家。一天,很晚了,突然从外地跑来两个陌生人,一聊才知道是流浪诗人。列宁说,一个无产者,仅仅凭着《国际歌》,就会在任何一个国家找到朋友。八十年代的诗歌界也基本这种感觉,到处都能找到朋友。朋友来了有美酒,可冬日深夜,店铺早已打烊。我翻箱倒柜,找出一瓶二锅头,几块咸萝卜,因陋就简,三个人就喝上了。在学生宿舍昏暗的灯光下,我们喝着聊着,抽着廉价香烟,仔细咬着越来越小的萝卜干,不时背诵着诗句,眼光湿润而朦胧,胸口温暖而激动。

  “所有的所有的岁月都来吧,让我们用青春的缨络,编织最美好的生活”,这是王蒙《青春万岁》的开篇语,八十年代我们的血管中流淌着同样的激情,而这种激情,借助酒精的燃烧,往往构成美好的青春记忆。多么难忘那个年代的每一场大酒啊,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迎风开怀,放声歌唱。

  岁月流逝,青春难再。酒宴越来越奢华,激情越来越稀薄,我也像思念珍珠翡翠白玉汤的朱洪武一样,思念那个时代的酒桌。去年,和毛阿敏的先生喝酒,这个成功的商人言语不多,酒桌上开始有些沉闷。不知怎么聊到八十年代,他突然站起身来,大声朗诵起舒婷的诗歌。那一刻,这个东北汉子的目光有点湿润,酒桌的气氛开始激动。

  “我有过短暂的乡村生活,它构成我性格中最温柔的部分”。不止一次,我想把韩东的这两句诗改为:我有过短暂的诗歌岁月,它构成我心灵中最温柔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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