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市人生
孟繁佳(文化研究者)
台湾民视每天晚上8点档都有两小时臭长臭长的电视剧，演得人打瞌睡正好入眠，可我却看得津津有味。跟台湾哥们儿姐们儿说这事儿，那帮人直惊呼，你不会吧？！问我到底是什么感觉。我说，臭长臭长的。这就更让他们诧异了，那你还看，不是有毛病吧。
其实，我看这节目有俩目的，一是学习台语，最起码当人家的大陆女婿，要听懂丈母娘夸我还是数落我吧。二来，这电视剧虽然无厘头，可至少把台湾社会当下的故事编进去了，可以让我很快对台湾民生有一个最基本的认识。当然，我最佩服的就是众演员，能把十三不靠的剧情演绎得泪流满面，没有良好的心理素质那是绝对没戏。
说完这话，那帮朋友直说，你这是夸台湾呢，还是贬台湾呢？你们北京人说话都这么损吗？
说不上损还是捧，反正民视前两年演的《娘家》让我有所受益，娶了台湾媳妇的我，在这部戏里学了不少台湾礼数。打今年起，《娘家》OUT了，不过那帮演员又编出一部《夜市人生》，这可又对了我胃口。
我就喜欢在台湾逛夜市，遛地摊。
在台中的夜市，我站在摊前看摊鸡蛋，目不错珠地盯了老半天，摊主问三回我要不要，我都摇头，最后旁边一壮汉问我，你是不是来偷学的。我这才惊觉，这是人家最高级别的商业机密了。转身看别的去，结果一逛就是仨小时，守着满大街卖小吃的愣把自己逛饿了。
后来，嘴里终于嚼着鸡蛋饼从夜市出来，看着漫天烧烤的炭火烟熏，我终于感慨道，环保责任大于天呢。旁边老婆说，明儿刮台风，赶紧回去吧，别当“诗人”了。
台湾还有一个我特别爱逛的地方，每天黄昏才开市、晚饭前就闭市的农贸市场，名字很形象，叫黄昏市场。每天开市时人头攒动，青菜鲜肉、鱼蟹虾鳖、熟食面点、副食调料、针头线脑、服装百货，甚至还有钻石翡翠玛瑙古玩，只有我想不到的，没有看不到的。
市场里有俩大妈跟我特熟，一个是卖菜的，一个是卖水果的。这菜摊儿跟别的摊儿不一样，摊主是台中埔里镇的。埔里出了名的水好，日月潭就在附近，种的是不施化肥农药的纯天然绿色有机食品，更有我这个北方人很少见到的稀奇古怪叫不上名字的蔬菜。
这卖菜的大妈最奇怪的，就是我这个胖大的大陆姑爷居然脚踩着凉拖，穿着大裤衩大背心地天天来买菜。她总问我，这个菜见过没有，那个菜吃过没有。我跟她说，台湾和大陆现在有很多渠道在沟通，大多数台湾的青菜水果，在北京超市里都能见得到，不过价钱也贵得可怕。
说到这里，那卖水果的大妈就开始跟我海聊起来，她朝我抱怨，你们大陆收台湾的水果可真是大手笔，现在我们台湾人自己吃台湾的水果都很难吃到好的了，好的都卖到大陆去了。
我诧异地问，电视里说，以前台湾很多水果不是烂到地里都没人要吗？大陆收购台湾水果，不就解决了销路问题吗？你们受惠才对啊！
卖水果的大妈说，那是你不知情，其实在台湾，水果青菜这样的农产品都是由大盘商在控制，菜农果农赚不到什么钱的。以前，台湾市场小，大盘商也怕东西烂在自己手里，不敢乱收啊，所以，虽有水果烂在地里的现象，但也有一些农户的好水果能够销到市场上来。
那大妈一边冲我嘟囔，手底下也没闲着，脑子里还飞快地算计着块儿八毛地找零。“但现在不一样喽，大陆市场多大啊，这下大盘商不愁销路了，见货就收，而且他们强势得很，可以压住价格，结果熟的生的催熟的半生不熟的，好吃的不好吃的，只要那边订单一下来，就一古脑儿全送过去了。你看这黄昏市场上的水果，味越来越差喽，找不到原先那种甜了。大盘商从中赚了大钱，可我们什么也没捞着。”
看来，这逛夜市的习惯蛮有好处，让我一下看清最底层老百姓的真实生活，那些纸面上花里胡哨的用词和媒体报道，在这里可能根本经不起推敲。“夜市人生”，想想那臭长臭长的民视电视剧，还真有点味道呢。
回到北京，这大热天的，晚上不逛逛夜市都难受。不过，我够可怜的，北京哪有夜市可逛。数了数也就东华门了。只是那一溜儿小摊，不怎么招人待见，价钱贵得出奇不说，还有专门蒙游客的主。说白了，那就是一个从游客腰包里掏钞票的旅游景点，配不上叫什么夜市，更甭说演绎什么夜市人生了。要想在这里了解些大陆底层生活真相，没门。
在这缺滋少味的小吃街上，我想起台中那两位地摊大妈来。最近两岸签署了经济合作框架协议，这次，她们能得到具体实惠吗？下次，我再回台湾见到她们，不要再冲我发牢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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