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望》文章：“真实是民调的生命”
民间调查机构尝试梳理民意对政府的评价，在我国现实语境中，更需要勇气
文/《瞭望》新闻周刊记者李松
作为一家独立民间调查机构的掌门人，零点研究咨询集团(下简称“零点”)董事长袁岳，多年来让分散的民间意见，最终变成了公共声音。自2002年起，零点开始真正意义上的“民意调查”——“市长公众支持度调查”，2006年后，调查范围扩展到省长。
民间调查机构尝试梳理民意对政府的评价，在我国现实语境中，这本身就需要一种勇气。目前，零点民意调查已占到我国民间调查机构民意调查的大部分，成为民调行业一张醒目的“晴雨表”。近日，《瞭望》新闻周刊记者专访了袁岳，在其看来，“真实是民调的生命”。
“做民调没什么障碍”
《瞭望》：目前在民意调查方面，民间调查机构有哪些敏感范围还不能涉足？
袁岳：政府在民意调查方面，没有给民间调查机构下什么明确的禁令。但有些敏感领域，被多数民间调查机构视为禁区，一方面风险大，怕得罪地方政府部门，另一方面也觉得这是公共问题，不能挣钱，所以干脆不做。
《瞭望》：在当前体制下，民间调查机构作民意调查还遇到什么障碍？
袁岳：目前没有直接障碍，不管作什么民意调查，政府也没作任何限制。但有些民意调查结果出来，什么能发布，什么不能发布，政府对媒体有具体要求。
《瞭望》：在与政府的合作中，你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袁岳：最大的感受是政府进步很快。政府能意识到，要执政为民，就得倾听民意。尊重民意应是一种观念上的自觉，衡量一个部门工作做得好不好，不仅仅是上级领导说了算。因为民众和这些部门经常打交道，这方面，民众更有发言权。
如果政府要通过下属的民意调查机构去了解民意，民众首先会觉得他们是个利益共同体，从民众那里也难获得真实信息：一方面怕得罪政府部门，民众往往会说得很好；另一方面，也会把政府部门说得很差，希望给政府部门施加压力。如果让第三方调查机构去做，这种情况就可减少一些。
从政府角度来讲，有时也意识到这些问题的存在，所以近年来，政府对民间调查机构的委托，数量有所增加。
《瞭望》：民间调查机构的调查与政府部门自己的调查相比，最大区别是什么？
袁岳：民间调查机构出来的调查结果，民众对政府满意度的评价，会比政府做的调查结果要低一些。比如每年零点都做市民安全感的调查，政府部门的平均水平每年都在92%以上。根据零点调查，上海是中国安全感最好的城市，也从来没达到92%。像南方有些差的城市，就很少超过50%。
“民调结果应尝试公布”
《瞭望》：目前整个民意调查行业存在的最大问题什么？
袁岳：尽管政府对独立的民间民意调查机构支持力度在加大，但重点是在东部一些城市，而对大部分城市来说，支持力度还是不够。在我国600多个城市中，用过独立民意调查机构的仅占10%左右。北京、上海、广州、青岛、深圳等地用得比较多。中西部城市、二三线城市用得比较少。
不过，我们也一直非常积极地推动这方面的发展，开发了《中国公共服务评估指数》年度发布报告，为各级政府评估提供全国性参照，你知道的“市长公众支持度调查”也在这个报告里发布，同时也召开年度的公共评估方法国际研讨会，现在更多的地方政府领导乐于了解相关的方法，或者到北京、上海学习相关的公众评价经验。
还有一个比较大的问题，就是有些地方政府即使做了民意调查，也是作为内部决策参考，没有把民意调查做成让民众知道的事情。大部分政府部门做民意调查，结果是不允许公布的。我个人认为，民意调查结果应尝试公布，让民意调查成为民众监督政府的工具。只有公布后才能产生公共压力，才能让民意调查结果不好的官员，尽快去改进自己工作。但遗憾的是，目前很多民意调查结果，并没有转化为公共压力，也就失去了更大的现实意义。
《瞭望》：目前我国民意调查行业的制度安排，还存在缺位现象，你有何建议？
袁岳：目前世界上没有一个国家专门为民意调查行业立法。但民意调查是一种现代的工作方法，有国际标准，也有国家标准。我国的国家标准委员会，已经专门为民意调查形成一个初步的国家标准。现在，这个标准正在推广阶段。
从民意调查行业来说，应有更科学、更严格的标准，不应简单立法。当然，国家标准就已经具备法律效力。
“结果要客观真实”
《瞭望》：目前有些民意调查在民众中丧失了公信力，主要原因是什么？
袁岳：从目前情况来看，大部分民意调查，民众是相信的。但有两种情况，民众可能会对结果产生一些质疑。第一，完全由政府做的民意调查。因为这样的调查结果，往往会说得很好。第二，网络调查。因为网络调查，每个人都可填写，虽然有结果，但与科学抽样调查出来的结果有出入。
《瞭望》：民意调查结果要客观、真实，必须具备什么条件？
袁岳：民意调查结果要客观、真实，必须具备三个条件：首先是立场。所谓立场就是民意调查应让独立的调查机构来做。比如美国在1967年通过了一个法律，所有的政府部门自己不能针对老百姓去做民意调查。而在此之前，美国的官方调查机构集中在商务部和劳动部。1967年国会的这个法律规定出台后，美国所有的咨询和研究机构都跟政府脱钩了，著名的兰德公司就是1967年脱钩的。第二是观点。不能让其他因素对民意调查结果有先入为主的干预。第三是方法。包括问卷设计、抽样、访问过程、访问对象，怎么访问、与访问对象如何说话，等等。如何做统计分析、结果怎么解读，都有心理学、管理学、统计学、社会学等各种专业方法构成。
这些方面要求都能达到，结果的真实性就能得到最大的保障。
《瞭望》：零点在与政府的合作中，如何尽量做到完全中立？
袁岳：更多时候，政府部门委托民间调查机构，就是因为过去用内部调查机构来调查受到过多批评。正因为如此，政府部门委托独立调查机构来做，对委托的项目干扰极少或没有干扰。
也有一种情况，有些机构因为调查出来问题太多，排名太差，也会通过朋友、熟人等关系来协调，希望调整一下排名顺序。对这种情况，我们明确拒绝。在制度设计上，我们规定项目人员不能与评估对象接触，更不能接受对方的招待宴请。与评估对象接触的，都是调查机构高层，但高层不直接管项目，而且没有权力修改项目。
在项目实施过程中，高层只与委托的政府部门沟通，不与评估对象沟通。直到项目完成，在政府部门要求下，才安排人去与评估对象沟通。在这种情况下，偶尔有干扰，也不会对项目结果产生必然影响。□
《瞭望》文章：服务型政府需要民调
如何去收集民意？如何界定公意？现代民主社会离不开民意调查
文/胡仙芝
正如一位学者所说，民调与民主政治是孪生兄弟，民调因民主政治的发展而产生。在现代的民主政治中，民意调查具有强大的政治功能：对于百姓来说，是一种绝好的意见表达途径，广大民众通过意愿的表达成规模地参与政治，为政府决策提供依据，在某种意义上实现了政治参与和利益表达；对于政府来说，主要是运用调查技术手段，实现了意见汇集，综合并积聚了百姓的利益关切；对于政治生态来说，民意调查被称为是“政治温度计”，对于政府行为的合法性及运作状态有直接的显示作用。
正是民意调查的以上功能和作用，现代民主国家越来越重视民意调查，把民意调查当作政治生活的重要部分，贯彻于政治决策、执行和监督等各个环节之中。在中国，执政党对民意调查的主要意义很早就有认识，党的十六大报告提出，要建立社情民意反映等系列制度，以防止决策的随意性。此后，各省区市和部分地级市政府纷纷建立社情民意调查机构，民意信息逐步进入地方政府决策咨询程序，成为民主政治的重要表征。
民调是政府的“正冠镜”
政府作为民意的执行者，如何保证执行的必然是民意和公意，除了通过政治代议制的民主制度设计来确保民意的表达、汇聚和落实之外，对政府本身也提出了基本的要求，那就是——政府必须是一个回应性的政府，必须随时回应最广大公民的需求，政府行政必须是以公民至上的服务型行政。
如何保证政府是人民政府、政府执行的必然是公意的？其第二个途径是来自公民的随时随地的监督，也就是政府在社会的监督下运用自身的权力。民意调查作为现代民主的政治工具，它既是公共服务型政府行政的需要，同时也是公众监督政府的必要制度。政府与政治民意调查之间有着紧密结合、双向互动甚至有些微妙复杂的联系与关系。
政府与民意调查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可以从以下三个方面观察：
首先，政府是政治民意调查的主要对象和内容。所谓政治民意调查，往往是以政治主体、政治客体以及政治行为为主要内容的。无论是政治主体还是政治行为，政府都是最重要的主体。政治民意调查从一开始以来，就以调查公共政策、政府行为以及政府部门及领导人作为其主要内容。为此，政府面对民调，往往是被调查的对象，是民众的评议内容。
政府面对的是其权力来源，也就是作为权力委托人的公众，随时随地地接受人民群众的监督是其政治合法性的来源所在。为此，政府应该鼓励和支持民意调查行为，并应该把调查民意作为吸取和集聚民意的主要途径，将民意调查的结果随时运用于自己的公共决策和公共服务之中。
其次，民意调查是民主政治国家中政府实现政治参与和民主行政的必要手段和途径。民意调查作为一种公共活动，它之所以广泛地运用于政治生活，除了民主政治所要求的伦理要求之外，其本身也有着不容忽视的技术优势，那就是简单化、科学化和数量化。这种技术对于复杂的政治和行政来说是非常具有吸引力的。
通过与广大公众进行低成本的接触，较为直接地了解公众的意愿和需求，然后通过民选的政治决策主体和机制，将民意纳入到政府的运转之中，从而为政治系统输入了较好的支持和反馈，较好地维护了政治系统的合法性和运转效率。
概括而言，民意调查在社会政策决策过程中能有效吸纳公众的利益要求，提高公众对社会政策和政府改革的理解和认知度；通过反映公众的愿望和意见，影响社会政策的实施，使其更适应社会的诉求，切实提高政府回应力。可以说，在多元治理结构中，民意调查为社会政策的决策和实施提供了一个参与型的公众文化平台。
再有，政府与民意调查之间存在着密切互动。民意调查虽然算是政治科学的一个基本工具，但它的结果科学客观与否，实际上取决于多种因素，其中最关键的是利益和立场的限制，尤其是被调查者——政府与调查者之间的微妙关系。现实中，民意调查机构五花八门，背景各异。调查方法不同，调查结果也颇不统一，而人们对调查结果的认同接受程度也很不一致，这些都充分说明了政府与调查机构自身的态度、行为、立场、制度及方法直接都影响到民意调查的开展和应用。
政府如何用好民调
那么，在民主行政、科学行政的背景下，政府如何更好地运用好民意调查，更好地发挥民调的功能和作用呢？笔者认为要注意和处理好以下几个方面：
其一，更新观念，充分认识民意调查在和谐社会和服务型政府建设中的重要意义。目前，有些社会民调机构表示，由于某些政府官员对民意调查的恐惧和不信任心理，他们习惯于把民意调查政治意识形态化，给民意调查活动的开展带来很大的困难。要处理好政府与民调的关系，首先就需要更新观点，对民意调查的功能和意义有一个正确的认识，要充分认识到民意调查中的尊重公民的象征意义和实际作用，要充分认识到民意参与决策对于民主政治和决策科学化的积极功能，要充分认识到民意调查在和谐社会建设和服务型政府建设中不可替代的意义。只有充分认识其积极意义，才能抛弃一些不必要的顾虑，政府从害怕、恐惧、不信任的态度转为积极的建设性的合作态度，从而转向支持和指导民意调查的发展。
其二，鼓励建立多元化的社会民意调查机构，支持他们开展民意调查活动。民意调查虽然具有一定的科学性，但组织者对调查结果的影响还是非常大的。尤其是在多元社会，不同的群体有着自身不同的利益，利益多元化带来的是思想观点的多元化，因此对同样的事情认识和看法往往不是很统一。这个时候，社会民意调查也必然会经历一种竞争状态，这种竞争应该是社会多元化的必然结果。
政府对于不同的民意调查机构，尤其对不是自己主办的调查机构，应该给以包容的心态，鼓励和支持其发展，欢迎并支持社会的调查机构对自己进行调查和监督，只有这样，政府作为一种超越于社会之上的公共权力机构，才能拥有合法性和公信力。
其三，加强对民意调查机构的规范管理，努力提高民意调查的科学化。政府对于民意调查的管理和规范应该是有所作为的，首要的就是对民意调查本身做一些行业标准，对民意调查的组织、方法以及结果检验、适用等作一些基本的规定，对一些民意调查造假现象和违规行为出台一些惩处措施，使民意调查活动有规章可循，有标准可依照，树立民意调查机构实事求是的风气，以真实、科学为基本追求，提高调查数据的科学性和可信度。
其四，营造宽容的氛围，乐于接受批评，广开言路，真正做到执政为民。民意调查要想真正得到有效开展，与民主的发展是密不可分的。民意调查机构必然会涉及到政治领导人、政府部门以及政策的是是非非，在这过程中会有表扬，也会有批评，这样对于一些当事人就会产生这样那样的影响。
政府作为公共权力的机构，应该克服作为个体的一些局限性，以认真负责的态度接受民意、接受客观事实，以谦虚谨慎的精神来查找问题，善于在民意中寻找支持，发现问题，为着最大多数人民的利益和意愿，真正做到执政为民。
其五，通过对民意调查结果的科学运用，扶持社会民意调查机构的健康发展。政府决策需要调查民意，但并不是说政府需要亲自去成立自己专门的调查机构，而是可以由多种渠道来获得民意调查的结果。
目前，我国存在着一些政府部门成立的调查机构，也存在一些媒体举办的民意调查机构，还存在着一些事业单位及企业咨询公司举办的民意调查机构，机构本身性质各异，但业务普遍相同，而调查结果情况也是问题频出。这里很多人会提到经费及其来源问题。
笔者认为，机构管理和经费情况是制约民意调查发展的重大因素。政府可以通过项目管理制，通过项目经费招标方式采购社会上的民意调查服务，以项目经费的方式使一些科学严谨、有社会公信力的社会调查机构获得发展，而不是通过扩张部门编制的方式来发展政府自己的民意调查机构。那样，即使有了很多的机构，但社会民意调查的社会公信力方面还是值得怀疑的。要借用企业家政府的改革思路和精神，采用公共服务的政府购买，对一些民意调查结果实施有偿使用，以此来支持民意调查机构的发展，这样更符合可持续发展和客观公正原则。□(作者为国家行政学院研究员、全国政策科学研究会副秘书长)
《瞭望》文章：民调监管的法国经验
公众检验、市场竞争、法令限制、行会组成的四层监督机制，使得法国民调机构不敢“造次”
文/《瞭望》新闻周刊驻巴黎记者彭梦瑶
自1938年法国第一家民调机构诞生至今，法国民意调查行业已经走过了72年的历程。今天，日趋成熟的民调已经成为法国社会的风向标。在公众、市场、政府、行会等多层监督力量的作用下，这一风向标的独立公正得到了较全面的保障，从而得到法国舆论和民众的普遍信赖。
民调，法国社会风向标
法国民调行业诞生于二战前夕。1938年10月，法国社会学家让·施特策尔发起一项调查，研究法国民众是否支持政府支援波兰反击德国侵略，是为法国历史上第一次民意调查。当年12月，施特策尔成立法国第一家专业民意调查机构Ifop(法国公共意见学会)。
随着二战后经济快速发展，法国民调机构业务也发生了本质改变：商业性市场民调占民调机构业务份额比重不断上升，政治性社会性民调比重下降。据统计，如今政治性民调仅占法国民调机构业务量的一至二成。
虽然政治社会性民调已经不再是民调机构的主流业务，但因其结果多会通过媒体公布，所以产生的影响仍不可小视。法国各种媒体隔三岔五便会根据社会形势公布一些民调结果，有些民调选题由媒体发起，邀请民调公司帮忙实现，有些题目则是民调公司向媒体主动推荐。政治人物的支持率、民众对某项政策的看法、社会对某领域形势的乐观程度等都可能成为民调的题目，可以说政治社会性民调已经成为法国民意的风向标。
当然，这一风向标也有失灵的时候。2002年总统大选第一轮中，极右翼政党国民阵线领导人让－玛丽·勒庞战胜左翼社会党候选人若斯潘，从而与希拉克一同进入第二轮选举。之前却没有任何民调机构预测到这一情况，一时间民调机构的可信度受到公众严重质疑。但总体而言，法国民调机构如此失误还属少数，其调查结果一般是能够得到舆论和民众认可的。
另外，虽然政治社会性民调占民调总量比例下降，但其实际数量却在不断增加。如统计显示，1981年法国总统大选期间共有111份民调出炉。到2007年总统选举时，这一数字已经上升到293份。为控制蓬勃发展的民调可能对选情产生干扰作用，如一些选民人云亦云将票投给民调中显示占上风的政党或候选人，法国1977年还出台特别法令，规定在选举一周前不得进行民调，2002年方把这一时间限制放宽到选前一天。此外，该法令还规定，在选举期间进行的有关选情的民调资料必须上交给司法部门相关专门机构备查。
走进法国公共意见学会
为了进一步了解法国民调机构的运作状况，本刊记者近日走访了法国著名民调机构法国公共意见学会。法国公共意见学会72年前从政治社会性调查起家，现今拥有公共民意、消费、服务业、媒体与数字产业、健康医疗、奢侈品6个专项调查部门，负责开展不同领域的调查分析。
该机构公共民意调查部负责人热罗姆·福尔凯向《瞭望》新闻周刊介绍，除巴黎总部外，法国公共意见学会还有多伦多、布宜诺斯艾利斯和上海三个海外分部，总计正式员工约有180名。负责起草问卷、展开调查、汇总结果、作出分析的核心业务人员分为调查专员、调查经理和客户经理三个级别。这部分人员的招聘硬性标准是至少拥有硕士学历，专业为市场营销、传播学、经济学、管理学、统计学等相关领域。根据工作资历和业绩表现，可以从最低的调查专员逐渐得到提拔，直至客户经理，逐步承担更为重要的任务。
员工在被招聘进入法国公共意见学会后，学会会定期对他们进行数据分析等相关专业领域的职业培训。从严格选材到系统培养，以保证法国公共意见学会具有一支具有合格专业素养的团队，从而也保证了调查的专业性和准确性。
福尔凯介绍，法国公共意见学会是一家完全自负盈亏的私营公司，其全部资金均来自于客户支付的佣金。法国公共意见学会的客户类型多样，包括各种企业、媒体、政党、政府公共机构、地方政府、非政府机构，等等。
多层机制促进调查公正
如果客户是企业唯一的资金来源，那么企业会不会为了争取客户而特意炮制迎合客户口味的调查？福尔凯给出的答案是“不会”，“首先，有关公共民意的调查结果都会被媒体采用，那么其公平性也必然要接受公众的检验。如果提问方式明显是在引导公众，或调查结果完全与事实不符，那么民调机构的声誉便会受到影响。而损失信誉对于以争取客户为生命线的私营民调机构的打击是致命的，因为谁也不愿意用一家名声欠佳的机构为自己代言。”
福尔凯说，法国公共意见学会在进行公共民意调查时的做法是原原本本地公布调查的客观数据，不过具体怎样使用或解读这些数据完全在于媒体。如在前一段进行的有关法国退休制度改革的调查中，法国公共意见学会根据民调结果公布了客观数据。但在亲执政右翼党派的《费加罗报》的报道中，标题是《55%法国民众认为可以工作到62岁》(原法定退休年龄为60岁)。而路透社报道则采用《六成法国民众认为退休制度改革不公平》为题。55%的民众认为可以接受推迟退休年龄是事实，但可以接受与支持或赞赏改革措施完全是两码事。这其中的分寸就看媒体根据各自的政治倾向各取所需了。
激烈的市场竞争，也是促使民意机构不敢轻易拿其信誉开玩笑的一个重要原因。福尔凯说，除去仅开展不对外公开市场调查的民调机构，法国开展公开民意调查的主要机构就有至少六七家。面对同一个问题，如果一个机构与其他同行作出的结果大相径庭，或与事实完全不符，那么其信誉必然会受到影响，而信誉下降带来的直接后果就是客户流失和经济损失。
在法律方面，1977年法令对选举期间开展民调作出了限制，还规定凡将面向公众公开的民调必须在发布同时说明调查时间、调查方法和发起调查的客户。说明调查时间，读者便知道民调在何种背景下作出，进行民调时间前后是否有可能左右民意的标志事件发生，以对民调的客观性作出评价。同样，说明调查方法和发起调查客户，也便于让民众对民调的科学性和公正性做到心中有数。
此外，法国民调机构拥有行业协会性质的工会组织。该组织有监督会内成员行为、对违反规章和职业操守的成员发出通报警告的权利，违规情节严重者还可能被开除出会。无论是受到公开警告还是被开除出代表整个行业的权威行会，对于民调机构的声誉都将具有相当严重的负面影响。
在保证调查独立性方面，福尔凯表示，法国公共意见学会作出了大量努力，其中最关键的就是保持客户群的多样化和平衡性。例如，如果民调机构主要接收右派政党的调查订单，那么外界便会怀疑该民调机构可能会在调查中偏向右派。相反，如果民调机构平衡地接收不同政治派别的调查订单，那么这种怀疑便不会产生。
确实，有了公众检验、市场竞争、法令限制加上行会监督这四层机制，民调机构怎么还敢轻易“造次”？法国民调机构积极自律并成功树立起较为令人满意的公信度的秘诀或许就在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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